李卫红：故乡在路上

故乡在路上

□李卫红

2000年7月，千禧之年的盛夏，告别生活了22年的家乡运城，举家迁往长江边上的江苏南京。

那时候的运城，相对多年前的农业小城风貌，已经有了些许的改变。新建了几条道路，也平添了几座商业大厦，小城周边的麦田渐渐消失了，城市圈在向四方拓展，面积扩大了，希冀变革的冲动若隐若现……但变化依然在局部之间，细微之处，相较于一个现代化城市的标识、内涵和外延，都没有建立起来，它还是一个老旧的、落后的小城。而进入新世纪，外面的世界变革的风潮在席卷、涌动，一切都在日新月异地发生着改变，时代的潮流在向前疾行。这一切，都成为了当时离开的主要原因。

那时候的运城，只有一个小火车站，夹挤在老城区的中心，年代老旧且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线路，而且大多是绿皮车。那时候没有直达南方的车次，去往长江以南，需要先坐长途客车到河南三门峡火车站，再转乘从西安方向开过来的普快列车。

记得那是2000年7月下旬的一个傍晚，一家三口登上这趟南下的列车，一夜骤行，天亮时分跨越南京长江大桥，驶入南京。一夜之间，从黄河岸边来到长江之滨，那浓郁的都市气息扑面而来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，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，鲜活灵动、洋溢着时尚感的街景，车流和人群快速而有序地前行……这才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现代化城市应有的风貌！

2000年到2002年，整整两年间，被紧张、忙碌的学习生活牵引，对家乡的一切，都无暇顾及，偶尔也会从朋友们的只言片语中，知晓故乡依然如故。它还没有发生让人耳目一新的变化，它似乎在蛰伏、在蓄力、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和节点。

2002年8月，结束了南京的学习，又重新北上，来到首都北京，自此扎根京城，融入了一个更大的都市。

而此时的小城，已然成为故乡。虽然同属北方，距离更接近了一些，但仍在千里之外。那个黄河在这里拐了个弯的地方，已成为挂在墙上的中国地图上的一个点，遥远且渺小了。

以后的日子里，多次回到小城探亲，匆匆之间，小城的变化依然没有过多的起色，一如既往的城乡结合部特色。老旧的火车站，站前小广场车辆众多、人声嘈杂。大小各异的通往各县各乡的长途客车上高音喇叭从早到晚地吆喝着，方言土话铆足了劲高吼着，与四周小铺播放的高亢粗犷的地方戏裹挟在一起，成为小城特有的氛围和风貌，也成为了许多初来乍到的外乡人的初始印象。

多少年了，对这个称之为家乡的小城，敬畏与怅惘始终矛盾地混杂、交错在一起，成为一种复杂的情感，怀揣于心。敬畏它黄河走廊孕育出的5000年文化，敬畏它绵长、悠远的历史渊源，敬畏它的古朴、昂然、屹立而阳刚的根底，敬畏它如刀削斧劈般的沟沟坎坎，千年不变的黄土气息……像极了黄土高原上的两个庄稼汉，两个头扎白巾，目光纯澈、面庞黝黑的中年农人。你在这个峦上，他在那个坡间，中间横亘着一道深邃、蜿蜒的沟壑，灼目的白日光下，他们在片刻歇息，突然间都看到了对方，他们在用着彼此的乡音热烈地打起招呼，他们可能是相邻几个村互不相识的乡亲，也可能是山那头的本家兄弟，他们在灼人的日头下热喇喇地交流起来……

高原上夹着千年黄土气息的风刮过，吹拂着他们被日头晒得黝黑发亮的脸颊，能看到他们脸上不时绽着如高原日光般鲜灿的笑。如果不急着赶农活，聊兴起了他们还会唱上一段的。他们会次第地起音，你高撩几句梆子，他吼上一段蒲剧，挥舞着手中的农具在打着节拍……

一个时辰过后，撩美了，吼美了，远远地相视，哈哈一笑，摘下头上的白毛巾擦把汗，扶正手中的农具，弯下腰开始下一场耕作。锄动之间，黄土的气息又被泛起，向起伏的峦间飘荡，向纵横的沟壑间飘荡，向一望无际的高原及整片的村庄飘荡，向四面八方飘荡。正午的日光映照着这片黄土高原，折射出那浅黄微醺的光影，四处弥漫着浑厚的黄土气息，这像极了油画般的一幕，是小城固有的本色，是远古传来的属于小城特有的基底，它永远永远镌刻在小城的穹庐之中，记忆深处。任岁月千年流转而亘古不变。

不知不觉时光漂移到近些年，记忆里的小城开始慢慢地改变了，感觉到明显地变了，实实在在地变了。变得旷达了，变得豁亮了。就像是在时代的汪洋中浸泡已久，终于按耐不住，开始浮出水面，尝试着搏浪前行；就像是被外部革新的大潮一次次击打，终于幡然醒悟，痛下决心，狠狠地按下了加速键！

首先是有了新机场，而且还改造扩容了一番。阔达明亮的候机楼，如今有三十条航线，大江南北秒变通途。紧接着一个现代化的高铁站建成通车了，横纵四方的高铁、动车线路让出行变得空前快捷、便利，也将这个古朴的小城彻底纳入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交通圈。还有数条高速公路，打通了黄河两岸的高山隧道，连通起自北向南、再向西、向四面八方的坦途大道……

那个老旧的小城渐渐消失了，市域面积扩大近十倍；成立了经济技术开发区，成片的大型现代化企业、上市公司；创立了实力雄厚、有自主品牌的工业生产企业；建起了大型体育活动中心、博物馆，三甲医院，优质中学，本科院校……引进了国际品牌的大卖场、连锁大超市、星级酒店、影院。各大通信运营商、众多银行的网点在城市、在乡村星罗棋布。90后们身着时尚的服饰，手持新款的手机，在街道两侧簇拥着、开心地笑着、奔跑着……城市终于鲜活起来了，时代的气息不可阻挡地涌现出来了。

终于看到楼群了，鳞次栉比、成片挺拔的楼群，高耸在城市间，就像是新的、属于这座城市的另一个黄土高原。

在第一高楼的顶层咖啡厅，和朋友一起品鉴几近京城的名品咖啡、美食……

眺望窗外车潮人涌，公园、水系、别墅群，一时间迷离恍惚，不知所处在何方。故乡之蜕变，终于华丽丽地展现在我的眼前了。

2000年至2020年，二十载，弹指一挥间。一个家庭的奋斗之旅，一座城市的蜕变历程，共同融汇在滚滚向前的时代大发展、大变革的进程中，继续向前，在新的时代展示弄潮儿的新风采，在古老文明之光的照耀下，续写新的奋进华章！

远眺千里之外的家乡，你黄土的气息依旧，你奋进的步履在走，你就在路上，永远祝福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