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菜交流_李彦芳

绿盈盈的菜是那个五十岁男人的魂。

春天时，他在院落里洒下了菜籽，当菜籽破土而出，长出嫩芽，他就开始坐在菜畦前，早上、晚上，一天一天，一日不落。那菜是他看着长大的。

当开出黄色的花儿时，沉默的男人是那样欣喜，他兴奋地告诉邻居，他的黄瓜要结果了。几天后，我在栅栏外看他的菜园，六七公分长的黄瓜已然垂于瓜蔓上，尖尖的小刺儿十分清晰。他的菜园有黄瓜，也有红萝卜，当红红的萝卜拱出地面时，萝卜叶像衰老的胡子一样，向下衰去。

他是个嗜酒的男人，常常是酒后成了话痨子，将平时不讲的话几倍地讲出来。每次看到他酒后讲真言，我就在想：上天造人，让他讲多少的话是定数，平时不讲，酒后要讲，总要将上天赐给他的语言讲尽。

一天，我问他，为什么南瓜叶子都快长老了还不见结果？他却给我读起了毛泽东的《沁园春·雪》里的诗词。我为此诧异：沉默的人，如一口很深邃的井，一眼看不到底。在沉默人的眼前，夸夸其谈者往往成为沉默者内心鄙夷的人。沉默是金，沉默是看不见的丰富，它在人心底流动。

这个沉默的男人，和菜交流，每一片菜叶的长势，每一根枝蔓的走向，每一朵花蕴含的能量，他都装在心里。他的眼睛常常盯在他的菜园里，有时候还走到菜中间，用手摸摸，用鼻嗅嗅。人说，世上的一切生物都喜欢与人交流，有了人，它们会生长得更好。有人做过试验，有人说话的水和无人说话的水，清澈度也是不一样的。无怪乎这个沉默男人的菜长势那么旺，原来，是他与菜交流的结果。

他懂菜，如《古炉》中的狗尿苔能听懂鸟语一样，我也相信，真有人能懂大地上的生物和植物。你给予过它，无论是什么，它都会回报于你。比如，这个男人与他的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