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上坟 小小说 垣曲 席腾华

过了春分，离清明还有十多天的时间，母亲每天都要站在日历牌前，翻动着日历的纸页对我说：“儿子，再过十几天就是清明节了，该回老家给你爸和祖先上清明坟了。”

我说：“妈，这几天，单位忙，等清明节放假了，我一定回老家，给我爸和祖先上清明坟的。”

又过了几天，母亲又站在日历牌前，翻动了一下说：“儿子，后天就是清明节了，你回老家给你爸和祖先上清明坟，给他们多送点钱，再多买点上坟的供品，也让他们在那个世界过得好点。”

我说：“妈，我知道。”

父亲去世后，母亲随我住进了城里，快八十岁的人了，身体还算硬朗，就是脑子有点糊涂，一天总是唠唠叨叨的。但是每到清明节前，不隔两天就要翻动一次日历，提醒我回老家，给祖先和
父亲上坟烧纸钱。听起来好像母亲每天不只是关心这个家的日常生活，还关心着祖先和父亲在那个世界的生活。

我说：“妈，你不要管了，明天我去集市上买些纸钱，金箔银箔摇钱树，还有坟上挂的捞捞什么的，回趟老家给我爸和祖先的坟上挂的满满的，多烧些纸钱，让我爸和祖先们过个富裕的一年四
季。”

往年，每到清明节，我都是这样做的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今年的清明节，老娘这么上心，对我的计划还很不满意。她并且说：儿子，你不能光图省事，可你爸昨晚给我说他想看看孙子，并且要
我和全家一块回家给他和祖先上坟。”

父亲走后，娘也有好几年没回过老家了，以娘的心意，我这个儿子连着老家的线好像断了似的。娘的话让我心里一动，就下定了决心，陪着老娘，带着媳妇、儿子回老家给父亲和祖先上坟。
我的老家在一个大山的深处，清明那天，风和日暖，山里的小草吐出了绿色的嫩芽，满山的松柏树青翠挺拔，鸟儿在林间欢跳着，风景真的很优美。可是，当我们走进村子的街上，一看家家
户户都锁着门，村街和巷道都是空荡荡的，没有了记忆里的扛着农具上下工的村人了，也没有了鸡鸭猪狗和牛羊了，更别说那些边跑边喊叫的孩子们了，也没有看到端着大碗蹲在墙根吃饭的
人了，只有路边和巷道里在微风中摇动的零星枯草和枯萎的树叶。

深山里的村庄没有了人影，也没有了以前邻里之间那些感人的故事了。我们一家四口站在村子的大路边仰望着。因为几年没有回老家了，村子曾经是上千口子的村子，人都去哪儿了？我感到
非常的疑惑。

既然看不到一个村人，那就先给先人们去上清明坟吧。我从小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上坟的用品和献供，双手提着。妻子的右手拿着一张圆头锨，左手和儿子一边一个，搀扶着老娘，向我家的坟
地走去。

到了俺家的坟地，一看傻眼了，因为俺家的坟地长满了杂草和荆棘，不清除杂草和荆棘，拿来的上坟用品一个也挂不上去，母亲长叹了一声，我没等她说什么，就赶快从妻子手里接过圆头
锨，可是清理坟地的杂草和荆棘，不是那么简单。由于坟地的杂草太多，加上我长期在城里工作，多年没有干过这些力气活了，不大一会就累的我满头大汗，无奈只有脱下上衣，又加劲地干
了起来。等清理完坟地的杂草和荆棘，双手竟磨出了血泡。我一边清理着，完了一个坟头，妻子和儿子往坟头上挂着，等我把所有的坟头上的杂草和荆棘清理完了，妻子和儿子也挂完了，母
亲也把各类献供全部摆放完了，我点燃上香烛和纸钱，母亲立马在我放纸钱的地上用一根小木棒划了一个圈，我招呼妻子、儿子，跪下给先人一一叩头，并念叨说：“爸、爷爷、奶奶、老爷、
老奶奶及祖宗三代们，今天你的不孝子孙来给你们上清明坟了，我给你们拿来了香烛、好吃的、还有更多的银钱和元宝，请你们在那个世界的集市上买的好吃的，好穿的，尽情地花，不要舍
不得，我给你们送去的钱多得是。”

上坟中间，我看到母亲的态度是严肃的，她一直注视着父亲的坟头，不过她当着我们的面，两眼没有掉下泪水，我知道，这个时候母亲的心情。给父亲和祖先上完了坟，我们收拾着供桌上献
食，母亲拿起几个面包和两个煮熟的鸡蛋，掰成几分，往个个坟头上扔着，儿子问奶奶道：“奶奶，你把它扔到坟头上，多可惜？”

母亲回答说：“孙子，上清明坟，在祭祀仪式中，这是以礼物的方式来表达对逝去的灵魂的爱护和尊重。食物礼品掰开后被扔到坟头上，是作为祭祖的特殊礼仪，以此来祭奠逝者。”

以前，我只知道往坟头上扔东西，可不知道这是啥意思，听了母亲的说法，我才知道，原来是这么个意思。

这天，我的祖坟地里，带来的纸钱金箔银箔在祖坟前慢慢地化为纸灰，我好像看到祖先们的身影围在我的周围，浓浓的祭祖之情在坟场的上空飘荡。

在离开坟地那会，母亲说：“儿子，到了村里，去看看你姑姑，还有村西边你三叔，虽说他不是你的亲叔，可他和咱家是宗亲，他对咱家有恩。”

我说：“好的，我说来时你往后备箱里放两箱伊利奶，原来是这个用途，还是老娘想的周到。”

到了村里，我从后备箱里取出两箱伊利奶，一手提一箱，妻子从后备箱里拿起一个食品袋和一瓶酒，她提着，我们一家往村西走去，正好中间路过我姑姑的家门口。

当我们走到姑姑的家门口时，守在大门口的大黄狗汪汪地叫了起来，我们一家马上往后倒退了几步，这时候，大门开了。

是姑姑迎了出来，她满脸喜庆，忙驱散了大黄狗，亲热地说：“是大嫂你们回来上坟了吧？”她说着几步走了过来，拉住了母亲的手。

我的思绪马上回到了我的童年时代，我这个姑姑，是父亲最小的妹妹，她家那些喷香的甜瓜和新鲜的嫩玉米棒子我没有少吃，于是，记忆立马让姑姑的形象在我的记忆中活泛起来。

终于见到亲人了，我一下子从那部怀旧的电影里走了出来，世界有了色彩。

姑姑很热情，忙把我儿子拉进她的怀里，我看到姑姑家的小院整洁的非常有序，像刚清理过似的。姑姑说：“咱们先不用进屋，在院子里晒晒太阳，暖和暖和舒服，咱们今天好好地拉呱拉
呱。”姑姑说着看着母亲，脸上横竖的皱纹里藏着的全是慈祥和喜悦。

妻子将拿来的礼品放在了院子里的一个石桌上，姑姑客气了一下。我问姑姑道：“姑姑，村里的人都哪儿去了？”

姑姑叹了口气说：“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，因村里的小学校撤了，孩子们由爷爷、奶奶带进城里上学了，现在的人，只要一进城，都不想回来了，我的两个孩子都去深圳打工了，孙儿
孙女都被他们带去了深圳上学，家里就我和你姑父两个人了。”

我听了姑姑的述说，立马安慰姑姑说：“姑姑、你和姑父两个在家，少干点活，吃好点，把身体养好，就是你的福气。”

这时候，姑姑要去给我们做饭，母亲一把将她拦住，说道：“小妹，今天的饭就不在你这里吃了，见了面，知道你们都好好的，我的念叨之心也放下了。现在，我们就去西头你三哥家看看。”

我们一家告别了姑姑，出了门往西，向三叔家走去。

当我们走到三叔家的大门口，没等我叫声三叔，倒是三叔先开口了：“是我大侄子回来了？”他说着，从大门口迎了出来，看上去三叔满面红光，一脸的喜庆，他接着又说道：“听说你一家今天
回老家给你爸上清明坟了，这不我现在就要去村口接你们呢。”

我问三叔：“你老身体可好？”

三叔叹了口气说：“身体还算可以，就是在村里一天见不到几个人，有时天下雨，想找人玩一会儿扑克，还凑不够四个人呢。”

接着三叔问了我好多外边的事，他听了我的述说后，从他的脸色上看，好像每一件事都让他好奇有味。

他还把我的儿子拉进他的怀里，在孩子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，并从屋里拿出了柿饼、核桃、大枣，让我们和儿子品赏老家果品的味道。

妻子从拿来的食品袋里取出一瓶酒和几样下酒菜，让我陪三叔喝点。三叔说：“大侄子不能喝，回家得开车。”

妻子说：“没事，回家的车我开。”并指着我又说道：“你一年回不了几次家，今天你爷俩喝点儿。”为此，我和三叔边喝边拉呱着，今年这个清明的天气，我的一家和三叔都沐浴在幸福的阳光
里。

太阳偏西了，我们一家就要回城里了，三叔送我们到村口。

站在村口那会，三叔拉着我的手说：“孩子，我不需要你们回家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吃的和上好的礼物，只盼你们能常回家看看，我每天都在想你们。”三叔说着眼圈都红了。

妻子开着车，走了好远一大截，我拉下车窗玻璃，从车窗里回头一看，三叔依然站在那里，在向我们挥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