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思康杰中学原校长卫河云老师

“大雅云亡，风凄紫陌！”

10月19日凌晨，康杰中学原校长卫河云因病仙逝，享年88岁。秋风瑟瑟寒流急，秋雨凄凄天落泪。满门学子，惊悉噩耗，陡增无尽哀思！

10月27日，和刘高迪、冯占强、赵华胜、郭守智、李季荣五位学长一起，在先生家附近大家经常一起聚餐的那家饭店，追思他的懿德范行、高风亮节和业绩成就。

卫河云老师1935年生，盐湖区陶村镇人，中共党员，中学高级教师，山西省优秀中学校长，山西省第八届人大代表。1954年自运城师范学校毕业后，他先后在临晋中学，芮城陌南中学、学张中学任教，1959年年初调入芮城中学，曾任班主任、语文教研组组长、学校工会主席、校革委会副主任等，1985年调离芮中，任运城市（今盐湖区）人民政府文教办主任。卫老师在芮城教了30年书，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芮城的教育事业。先生常说，芮城是他的第二故乡。前些年在运城工作的芮城老乡每每有事相聚，他都被作为“芮城人”而受邀参加。直到步入耄耋之年后，他还是忘不了芮城的同仁，忘不了芮城的学子，留恋着芮城的山山水水。今年5月25日，原芮中教师吕耀辰九十大寿，他因身体欠佳不能前往，还托我代他将“高山流水”的贺寿条幅赠予吕老师。1985年，先生在告别芮城之际，就留有诗墨：“教书条南三十春，同仁良朋情谊深。喜与弟子共相长，安贫乐道羞染尘。”诗中倾吐了先生的芮城情怀，同时也是先生道德人格的写照。

卫河云老师热爱教育，痴迷校园，把教书育人融入他的生活、生命之中。卫老师曾在《八十述怀》中写道：“校园是我家，秉性好耕耘”“校园是我家，恋家着了迷”。1985年，先生告别了校园，离开了讲台。当他看不见生气勃勃的学子，听不到清脆悦耳的朗朗书声时，倍感孤独、惆怅。他挥毫泼墨，直抒胸臆，在居室的墙上悬诗作以明心志：“春蚕作茧喜自缚，方寸之间费张罗。静思三十年中事，青胜蓝时始作歌”“巍巍条山钟秀林，泱泱黄河堪恋人。桃李三千窃自喜，更期东风满园春。”字里行间流露出先生当时的无奈和期待。“天缺一角有女娲”，自己的心缺一块呢？好在地委领导慧眼识珠，1986年，先生被任命为康杰中学副校长，又回到他痴迷的校园。

卫老师是读书人，把阅读融入了自己的生活、生命之中。他爱书，常读书，博览群书。他广泛阅读古今经典、中外名著、报纸杂志，他读过的书，都有读书笔记或批注，他珍藏的报刊剪贴积累有二十多本。先生还经常撰写一些散文或诗篇，发表于《火花》《山西日报》和地县级的报刊上。这些散发着油墨香的文字对学生影响深远。先生还善于将他读到的优秀作品推荐给学生，并不辞辛劳地刻印出来，分发给学生阅读鉴赏。据郭守智学长回忆，1963年，先生在任芮中高七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时，就给他们介绍或油印过吴晗的《谈骨气》、方纪的《桂林山水》、臧克家的《镜泊湖》等作品作为补充教材。1971年，我上高中后，先生代我们高十七班语文课，也曾给我们介绍过贺敬之、郭小川、刘白羽等名家的作品作为补充教材。

1972年12月中旬，卫老师给我们班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写作课，要求作文题目自拟，题材不限，诗文皆可，就是要“发挥各自特长，起码要自己满意”。我爱诗，爱诗的意境，爱诗的韵味，更爱诗那种可入画入心的美感。当时，毛泽东主席诞辰临近，于是我就写了一首三十八行的新体诗《韶山》，后来在卫老师指点下，经过反复修改，就写成了一首九十九行的新诗《伟大的日子》。1972年12月26日，这一作品被芮中《向阳红》第22期采用。我高中毕业后不久，芮城中学出版《中学生作文选》（第一集），我的处女诗作《伟大的日子》竟被列为首篇。至今，每每翻开那已经泛黄的小册子，先生手中的红笔、慈祥的笑脸，总会浮现在眼前。

卫老师是大语文教学的布道人。先生任芮中语文教研组组长期间，积极倡导和组织语文教学改革。在校内，他组织各类作文竞赛、有奖征文、诗歌朗诵、演讲比赛、十佳作文评选等活动。在校外，他组织师生先后徒步到陌南景家庄园、古仁蔡村、南磑石门、县城柳树井及城郊乡村进行广泛的社会调查或访问活动。师生写出的纪实性文章，被汇编成《语文乡土教材（初稿）》，极大地丰富了语文教学内容。通过这些活动，学生们广泛接触社会，观察认识社会，磨炼了品格意志，培养提升了用文字再现生活的能力，为将来走向社会、服务社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
卫老师在主持学校教学工作期间，还创办了校刊《育新人》，从更高更广的角度记载芮中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，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光辉历程。《向阳红》《育新人》《中学生作文选》墨香四溢的文字、恭正遒劲的蜡版字、红笔隐隐的批改痕迹，投射出的是卫老师这个读书人、布道者的文雅和风华，是先生人生旅途中三十年来的无私奉献和光彩。

“六载同窗，廿年同事，人生难得是知己；学而不厌，诲人不倦，传道授业称楷模。”这是先生原芮中的同事、运城学院退休老教授张敏生夫妇送给先生的挽联。

“讣闻遽至，江河悲声，满门学子哭师表；德泽布道，霞云彩照，毕生事业化春风。”这是芮中高七班全体学子送给老师的哀挽。

“河东悼夫子，万里风云催泪雨；坛上失名师，一门桃李祭春神。”这是芮中高十七班全体学子对恩师的缅怀。

芮中高十二班学生代表、芮城县教育局原局长陈昌乐学长的悼词“德泽犹存”，是对先生毕生人格和事业的最高赞赏。

卫老师是学子们终生的恩师和朋友。芮中高八班学子、原地区编办主任兼人事局副局长赵华胜学长悼念恩师：“能诗能酒，魂归天上，想见音容空有泪；亦师亦友，情在人间，欲闻教诲杳无声”“少沐春风，频年聆训，承蒙栽培六十载；讣音骤至，痛彻心扉，遗恨绵延数百年”。赵华胜学长的挽师联，使我想到学长在著作《遗落的节拍》中，忆与先生结缘的情景。华胜兄与先生1958年在学张中学结为师生，上高中后又受教于先生，40年后还成了一巷之隔的邻居。书中写道：

2011年中秋节之后，卫老师苦口婆心劝我结束懒散（因十年病魔折磨而心疲）日子，趁精力允许，干点正事，写点东西，不失老来一大乐趣。自此，日益给力，逼我上架，或当面讲或电话上说。2012年10月，在卫老师家里，交谈之下，卫老师从内室捧出一个匣子，打开一看，竟是一摞陈年书信。他保存着20世纪60年代学子来信竟达20多封。其中有1964年秋我上山大后，写给卫老师的一封信。他拿出了这封泛黄发暗的信，顿时我惊呆了，且感佩之至。卫老师，你珍藏的是你与学生之间的似海深情。卫老师末了撂下一句：“我等你醒悟！”半年后一天下午，当我带着几篇文稿呈请卫老师修改时，他喜眉笑眼，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，好像自家大喜临门，让我在他家喝酒庆祝。美酒微醺，卫老师即席赋诗一首：“投笔收笺整衣忙，飞车报喜人欲狂。进门连说‘上架好’，文稿携来满屋香。”一年多来，卫老师循循诱导，强势催逼，图的就是这一刻的开心。他不忍目睹弟子沉沦。卫老师，你是园丁、人梯，你是春蚕、蜡烛，你是我一生一世的老师！假如来生有缘，我还愿意做你的学生。

芮中高七班学生、市教育局教研室原主任郭守智学长追思说：因工作关系，与卫老师交往较多。2001年11月，当自己主持完成的《山西省九年义务教育阶段课程体系研究》课题研究报告得到中央教科所“课题鉴定”较高评价，并获得全国论文一等奖，成果为全国课改作出贡献的消息在《运城日报》报道后，卫老师题赠以条幅：“淡泊非无为，才华为我生。妙笔织锦绣，笑摘皇冠珠。”对学生，这是赞扬，更是激励。2017年年初，卫老师电话叫郭守智到他家，送给他一本《人民日报2016年散文精选》，还强调是专门给他挑的。书中收录有陈平原、刘醒龙等多位名家的散文。郭守智说：“我很清楚，卫老师知道我多年撰写的全是些调查报告、经验总结、领导讲话一类，缺乏文学性、艺术性，老师送书是在继续给我充电。”2021年榴花似火的一天早上，我同几位老朋友打太极晨练，郭兄骑着自行车到市体育馆门前，送我新结集的《我的行旅日记》。这或许是他经先生充电后的新产品吧。

1973年，在我高中毕业时，先生在我的笔记本上题写了赠言：“愿你永远做一个批评不倒也夸不倒的人。”先生书题赠言的笔记本，我一直珍藏着。先生的赠言，我早已铭刻在心，随时都影响启迪着我的人生。

两年的高中生活，因受教于先生和张敏生老师，我爱上了文学。1973年，大学招生，我以全县第三名的高考成绩报考北京大学文学系，但没想到，地区招办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是北京钢铁学院。入学不久，强烈的退学重考念头在心中滋生。于是我给卫老师写了一封长信，把我想退学的心思告诉先生。很快，我收到先生一封长达五页的回信。信中，先生批评我：“人生要有理想，但也不能过于理想化。人生要靠自己奋斗，但也不能脱离现实”“如果因此你永远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，将会悔恨终生”“爱好文学，那就在学好专业课的同时，挤点时间，多读些文学书籍”，希望“你还是要面对现实，丢掉不切实际的想法，认真安排好自己的大学生活”。捧着恩师的回信，一遍遍品味语重心长的教诲，我慢慢从梦魇中惊醒。大学毕业至今，每当我回首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时，每当我在工作实践中碰到与自己设想或期望不合拍的境遇时，我都会想到恩师“要面对现实”的教诲。

1995年年末，组织将我从解州铝厂平调到地区外经贸委任职。因工作单位与康杰中学对门，我经常会趁工作之余，同先生一起品茗聊天，一起品酒猜拳，高兴时便摊开象棋杀上几盘。闲谈中，我们经常会谈起芮城的一些人和事，谈起芮城的风土人情，谈起芮城的文物古迹和历史的沉积。谈及生活细节，先生对在芮城腌制美味的小根芥菜念念不忘。于是，每年入冬前，我都会想方设法从芮城给先生弄一捆。

在《情注芮中》（第一卷）中，卫老师的《我为学生唱支歌》唱赞了14个学子。其中有送给我的一首：“中条深处有吕岩，黄河之滨多奇男。犹记华章‘伟人颂’，而今《乡情》才子篇。弈枰隆隆争高下，叙旧淡淡润心田。问君酒量长进否，何时加冕杏花仙。”后来我也和了先生一首：“中条凝瑞有洞天，大河上善夫子贤。卓然杏坛集大成，德望恩泽桃李艳。奕枰隆隆醒心智，叙旧融融教修炼。品味人生悟大爱，胜过加冕杏花仙。”在我的心中，在所有受教于先生的学子们心中，先生就是学生终生的良师益友。

卫老师毕生从事党的教育事业，无论是做教师，还是当校长，从来都是将学校精神文化建设、立德树人放在第一位。康杰中学是以中共早期党员、革命烈士嘉康杰的名字命名，具有红色文化传统的名校。在卫老师主理康杰中学期间，他多方筹集资金，精心为革命家、教育家嘉康杰塑铸了铜像。

卫老师主理康杰中学之后，始终坚持贯彻党的教育方针，把教书育人的教育理念贯彻始终。在他的领导下，康杰中学的教育质量、教学成绩不断攀升，学校先后被省政府授予“山西省先进单位”，被原国家教委、体委授予“贯彻体育工作条例优秀学校”“全国群众体育工作先进单位”，被原省教委授予“具有特色的优秀中学”和“德育工作先进单位”等荣誉称号。1992年，卫河云老师荣获“山西省优秀中学校长”称号，同年又当选为山西省第八届人大代表。

卫河云老师的一生，是追求卓越、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生；是无私奉献、不断开拓进取的一生；是为芮城的教育事业，为康杰中学的发展，为河东教育作出卓越贡献的一生。

卫河云老师无憾、无愧、无悔地走完了他的人生路。在走过的风雨人生路上，他给人们留下了最美的人格魅力和感召力，他的去世留给人们不尽的怀念和追思。

恩师仙逝，魂归紫薇。卓然杏坛，永垂青史。卫河云老师永远活在学子们心中。

李民龙/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