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总带来坏消息 长篇社会小说《北京的雪》第十三章 _欧阳如一

第十三章：顾总带来坏消息

张先生以为自己最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，他在建设部工作期间没交下一个guan员，别说请客吃饭，送礼，连支烟都没请领导抽过，他不会抽烟，就不懂得烟的等级之分和递烟之间的交际之道。他的处事原则是要使自己成为一个有用之人，跟同事们都只是点头之交，工作以外的事情他从不参与，更不知道谁是谁提拔的、谁和谁因为工作结过怨、谁对谁的管理和技术水平根本就看不上、而谁官不大僚不小是绝对不能得罪的，就是听到了他也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冒，他真是呆得可以。

建设部是一栋建国初期建的老楼，新中国成立第一个五年计划中的北京十大建筑，屋顶、檐口和门头是中式，主体和布局是西式，是中学为体，西学为用的典型，无愧于管理国家建设的最高机构的职能。它当年是何等的气派？令多少行业内人士向往？可在张先生却感觉它的里面很侷促，因为人比四十年前多了好几倍，虽然在旁边建了个建筑文化中心办公室仍不够用。他这一级技术干部的办公条件很差，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原来只坐四个人的办公室里，跟小学教员的教研室差不多，他们的工资还算高，每月将近两万，却没奖金，也没有大型央企的福利。这是在部里，可是一参加国家重点项目的评审会他们就是国宝一级的专家，车接车送，好吃好喝并且还有大红包；若是到外地视察就更风光，市县领导会把他们当作御史大夫或钦差大臣，一句话就能决定方案或项目的死活；他们若是能放“外任”，至少是市一级的规划或建设局局长，或大型国家级建设项目的总工，那真是有权有利。张先生同屋的人不断流动，有的上去了，有的下去了，就他十几年原地不动，领导说要保留技术骨干，传承研究成果，直到他在一个论坛会上遇到了王长安，请他当集团副总和二级单位的股东。该企业不大，工作环境很宽松，不用他讨好任何一个人，他的工资涨了一倍，老板不但把他当作建造技术的权威和政见上的知己，还是公关先生。

“老张，世界之窗的事情你看怎么办？”在董事长办公室，主人愁眉不展地问，沙发上坐着那位丰满的美女宋雨和世界之窗的顾总，顾总和言忠卿一样都与对方的老板暗通款曲，情报工作在商务活动中同样重要。

张先生说：“我正纳闷，早上一来发现言总桌子上的东西全搬空了。”


言忠卿昨天还是这家公司的副总，今天就不干了，对外如何解释？王董事长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，说：“他比我都倔，这是第二次不辞而别，听说他要到马总那边上班，负责销售和招商，他以为咱们这一套他完全掌握了，马总把这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。”对客人说：“顾总，您再说说情况。”

顾总在世界之窗负责销售，这等于抢了他的饭碗，说：“噢，张总工，我今天来是报告你们马总可能和你们解约，那六千万解约后会退给你们。”

王董事长表面上很冷静，说：“我听说马总只有六千万就想盖这上百亿的大楼？他真不知道房地产开发和做商业有多凶险，工程才干到二层，早着呢，他真有钱退我？”

顾总的年龄和王董事长相仿，资历却浅得多，气场也差得多，他还指望着乙方的好处，就以讨好的姿态说：“可能言总在外面找到了下家，合同对马总更有利，要不马总不会变卦。”

宋雨早就按捺不住了，她已经招募了十几名骨干，天天在会议室培训，就等着到项目上上班，这等于抢了她饭碗，红了脸说：“他这是想两头吃——既想要马总的工资，又想要乙方的业务提成，我见过带着项目跳槽的，没见过这么带着项目跳槽的。”

王董事长冲宋雨做了个制止的手势，很宽容地说：“商人都讲个利字，特别是马总，他没钱也就处处想省钱，我理解。顾总，您回去马总如果跟您商量，您要告诉，我们为这件事准备了小半年，光做北京的市场调查和策划方案，招聘项目总经理和培训员工都没少花钱，按照双方签订的合同，你们单方面中止合同是要付违约金的，至少是合同额的30%，代理费六个亿就是一亿八。大家都是圈子里的人，没关系，既然马总不想合作了，把那六千万退给我就行了，全北京他不妨打听打听，有没有我这么做的。”

顾总本来是来讨赏的，他以为王长安会向他问计，他就会提出跟他老板打官司，却没想到王总这么大方，到底是行业教父，说：“那好，他问我，我就这么说。”

王董事长笑了，潇洒地一摆手：“宋总，你替我送送顾总。对了，我那盒武夷山‘大红袍’，就是特供给中央首长的那种，你给顾总拿一盒。”

那是北京马连道茶叶市场的行货，宋雨嫣然一笑，说：“就一盒，您都舍不得喝，好吧，顾总请。”

宋雨和客人一出去，王董事长就变了脸：“有言忠卿这么不要脸的吗？他第一次来咱们公司，人事部嫌他长得丑都不想用他，他那年刚离婚又是个外地人，我可怜他才收留他，他干了三年就给我来个不辞而别。他这次来居然摇身一变成了‘中国市长协会’的副主任，牛逼哄哄还跟我摆架子，提出世界之窗项目要咱们三个各三分之一分利，我也没说不给呀，他就给我来这一套。我这次不但没挣到钱反而亏进去了一百多万，光老顾那儿我就给了十万。”

张先生进屋就没说话，他知道老板找他一定有重要任务，问：“王总，马总跟言总也只是一面之交，您真相信他能控制住这个项目？”

王董事长一愣，说：“你也这么想？”

“他真能找来六千万还我们？”

王董事长说：“如果咱们和世界之窗没签订合同可能性不大，咱们把条件争取好了，怎么做也弄明白了，老言就很容易找到下家，因为一看就赚大钱。”

宋雨这时已经送客回来，说：“老言和老顾都说马总有点虎。”



王董事长原来也这么想，现在他不这么想了，这说不定是惊世骇俗之举，说：“你们知道吗？世界之窗别看是他全额投资，却只有二十年的经营权，每年得给乡里交八千万，二十年以后还得把建筑交给他们，全北京没第二个人有他敢干。”

张先生知道王董事长后悔自己没干这个项目，他的房地产开发之路就是在不断的后悔中形成的，问：“王总，您要我做什么？“

王董事长说：“你赶紧约老言，就说你能说服我签订咱们三个人的合同，记住，你们俩是战略同盟，要处处站在他的角度。”

张先生知道言忠卿走到这一步肯定不会回心转意，说：“我这就去。”

宋雨见张先生要走，赶紧问：“王总，您真要拿出三分之二纯利呀？”说罢看着张先生。

王董事长也看着张先生，说：“我想的是出三分之一，换算成卖钱额提成差不多15%，这已经是本行业最高的了。”

张先生听明白了，老板开始就没想给他那三分之一，就像牛总那三分之一股份只是个名，分不到红，幸亏他没那么高兴，说：“您如果同意签那个合同，咱们俩私下先签个合同。”

王董事长向宋雨点点头，意思是：“多明白的一个人！”感动道：“振庭，我确实拿不出那么多，但你会另外得到奖赏，宋雨，你也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