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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散文] 最美的岁月(散文)_袁省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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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5-3 10:56:35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最美的岁月

经年累月的,油罐都稳稳地蹲在屋里的炉台子上。

罐子不大口也小,父亲的手展开来,能把罐子口盖得严严实实。这么小个口吧,却有个圆乎乎的大肚子。罐口上有盖子,盖子是个木头盘子。元宵节时,水缸里要漂一对小面鱼,母亲就洗了木头盘子,把面鱼儿放在盘子上。小红烛也立在盘子上。等到母亲把红烛点亮,把木头盘子漂到水上,木头盘子带着鱼儿在水缸里这儿走走那儿走走,像个喜欢走亲戚的娃娃。罐子口的两边有两个小小的耳朵,端庄,秀气,一根细麻绳穿过耳朵,两边一系,牢牢栓在“耳朵”上。麻绳本就挑选了结实的,又天天日日和油罐厮混,天天日日地在锅灶台上经烟熏火燎,早被浸润得油漆麻花的,是更牢实了。把罐子提到院子的炉子边,提到碗柜里,就是提到油坊提到代销店去打油,都不怕断。

油罐口上挂着个长柄的铁勺子。勺柄有多长呢?跟罐子深度差不多长呢。母亲做饭炒菜舀油时,就从罐子口摘下勺子,轻轻一探,一勺清亮亮的油就提上来了。细长柄上的勺子可真秀气,五分硬币那么大小吧,还薄,又平,哪像个勺子啊,倒像个小巧的铲子。就是这么一把像铲子一样的勺子,母亲提上来,还要在罐子口晃一晃,再提出来。该往锅里倒油了吧,却没有,勺子底下还沾着油呢。提起来的勺子就在罐子口刮一下,再刮一下,才倒到锅里。是担心多放了油。哪能多呢?就是舀上满满一勺油,能有多少呢?那么小个勺子。母亲说,油多了有油腥味,不好吃。勺子给油罐口上滴下一滴,母亲眼尖,赶紧伸了指头,使劲一刮,把油擦在手上,又迅疾地把手指头放到罐口刮。刮两下,指头上还油乎乎的,就把手指头噙到嘴里抿。

锅底的那点油黄亮亮地香,火上一热,更香了,满屋子都飘开了。我和小哥哥放学回来,刚进门,就被这油香包围了。我们像馋嘴的猫一样围着母亲围着锅台,要看做了什么好吃的饭。等到父亲和大哥回来,屋里的香气还是满满的。他们也盯着锅台,问母亲做什么好吃的了。

每天,母亲擦抹碗架、炉台时,也要把油罐仔细地擦抹一遍。做饭时,油罐上落了灰,还要扯过抹布再擦抹一遍。这个陶瓷的罐子呢,就整日干净、黑亮,泛着油润的光。我和小哥哥给炉里添柴或者是趴在炉台上写作业时,黑罐上就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子。小哥哥看一眼油罐说,真香。他把鼻子凑在罐上使劲吸。我也趴在罐上使劲吸,说真香。小哥哥说,我都想吃油馍了。我说,哪个不想吃呢?然母亲轻易不会让我们吃油馍。这个不大的油罐里,很多时候呢,也只有一点油。不多的油,一家七口要吃,母亲难呢!

有时,我和小哥哥拿了个奖状,或者是,割了一大筐草回来,母亲一高兴,就会给我们做油馍。油馍做起来很简单,把馍馍切成片,把油涂抹上,再撒一点白糖或者食盐。穷人娃的糖富人娃的盐。每次,母亲问我和小哥哥撒盐还是糖,我们都不要撒盐,我们爱吃糖。一片馍片上抹了油撒了糖,再拿一片馍片一夹,油馍就好了。若是每一片馍片上都涂抹了油,都撒了白糖,那就有点奢侈了。给馍片上涂抹油时,母亲不提罐口边挂的勺子,母亲用的是一根筷子。母亲把筷子在油罐里伸一下,倏地提上来,速度之快好像做了个假动作。我和小哥哥手心上托着馍片,早等在了罐子口呢。母亲把蘸了油的筷子在小哥哥的馍片上滚两下,在我的馍片上滚两下,然后,把两片馍片捏到一起来回蹭蹭。等到两片馍再分开,馍片上就有一层黄黄的油了。有的地方没有油,母亲也不会把筷子再探到油罐里。母亲说,油多了有油腥味,不好吃。还是这句话。咬一口,真是好吃,是刚刚好的香,好像是,再多一点点也会如母亲说的,不香了。

手里捏着油馍去巷子里吃,是很得意的事,会招惹来好些个小伙伴羡慕的眼光和馋涎。我不舍得吃,小哥哥也不舍得。我们把油馍捧在嘴边,拿舌尖舔,好一会儿,才咬一小口。

等到油罐大肚子上贴着的红联子不那么鲜红了,黑墨的福字也不黑俊了,新的一年就要到了,该写新福字换贴新联子了。那年,二哥考上了大学,父亲给油罐的大肚子上写了两个斗方子,一个是“福”字,一个是“油面满罐”,红纸黑字,一笔一画,横平竖直,端端正正,贴在黑瓷的罐子上,很显眼,很喜庆。

一火柴盒的辣椒面

快晌午时,五婶抓个碗来我家借辣椒面了。河东人喜欢吃面食,每天中午的饭呢,又喜欢吃酸汤面。酸汤面里点了柿子醋,要酸得够味,也得浇好多辣椒,要辣得够味。母亲正在和面,叫五婶自己到碗窑的辣椒罐子去挖。五婶把辣椒罐提到母亲身旁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,放在她的碗里,舀一勺辣椒面,倒进火柴盒里;再舀一勺辣椒面,倒进火柴盒里。火柴盒装满了,她就给母亲看。母亲说,咋不多舀上个呢,能够吃?五婶说,够了够了,后晌就捣哩。

后晌,五婶捣好了辣椒面。来还时,还是端着个碗。这次不是空碗,碗里放着个火柴盒,还是上午借辣椒面时的那个,装了满满一盒的辣椒面,还有小半碗捣碎了的辣椒籽,说是给娃们蘸馍馍吃。

母亲接过碗,把火柴盒里的辣椒面倒进辣椒罐,碎辣椒籽倒到一个碗里,说,急啥呢,你先吃着嘛。

五婶说,捣好了嘛,就是瞅上没有你的辣椒面颜色饱。

母亲说,一样样的,就你多心。

过一段时间,地里收下了芝麻,或者是爆了一袋子玉米花,母亲就会叫我给五婶家送去一些,给好子婶家送去一些。母亲说,人活着,得有情有义,不能说人家心里有你,你心里只想自个儿,没有人家。

有时母亲到五婶家或者是好子婶家借辣椒面借盐时,也是空碗里放着个火柴盒。量米量面,用瓷碗或者葫芦瓢,借辣椒面借盐或者红糖白糖这些细碎的东西,不能用手抓,手有大有小,抓时也有松有紧,怎么能公平呢?母亲她们真的是有办法呢,火柴盒呀。火柴盒,多好的量具,小小巧巧的,又轻便,又省事。一盒两盒或者三盒,借时是仔仔细细地装好,倒到瓷碗里;还时,也是一盒两盒三盒地量好。借时是平平的一盒,还时呢,总会冒点尖,是比借时的还要饱满些。借时是瓷瓷实实的,还时呢,也一定会瓷瓷实实的一盒。

有一次去阳城的一个朋友家玩,在朋友家的窗台上看见一只小如掌心的木盒子,小巧,精致,敞口小底,像极了量米量面的斗,却比印象中的斗不知小了多少倍,简直就是斗的袖珍版。让我惊讶的是,这么小的物件,木板与木板之间的衔接竟然是榫卯结构。以前好多的东西都是这样的细致,结实,像以前的日子一样,每一天每一顿都是精打细算认认真真过的。我把它托在掌心,心想薄厚如硬币的木板,还这么小,要凿出多么小的榫卯,才能让它们紧紧咬合,严丝合缝啊。

一问,真的是用来量米的。阳城盛产小米,家家户户天天要熬小米稀粥稠粥。小米的粒儿又那么小,抓在手上会像水一样从手缝里滑溜。有这么一个小巧的斗来盛量,不怕撒,也不怕漏,而且呢,一顿饭几口人吃,该放多少米,一斗两斗的,主妇量米做饭,心中有数了。

看着小木斗,就想起了母亲婶婶量辣椒面量盐的火柴盒,她们若是有一只这样的小斗,比火柴盒要耐用多了,她们,也一定不会着急得四处找空火柴盒了。

葫芦瓢

葫芦真是个好东西,锯掉嘴,把里面的籽倒干净,灌上醋也好,灌上酒也好,找一截木头一塞,严严实实的,不怕撒,也不走味。母亲喜欢用葫芦做瓢用。秋上父亲从菜园子摘下葫芦,晾干后,把葫芦用锯条一拉,分为两半,就是两个葫芦瓢了。葫芦上的脖子细细圆圆的,当作葫芦瓢上的抓手是再好不过了。舀面或者舀水,把瓢抓在手上,真是又轻省,又方便。

做了水瓢的多是大葫芦,漂在水缸或者洋铁皮桶的水面上。给锅里添水做饭,给洋瓷盆里舀水洗脸洗衣,就从水缸里捞起葫芦瓢,舀一瓢水,哗地倒到锅里盆里,随手一扔,葫芦瓢就轻飘飘地在水面漂开了。我和小哥哥渴了,趴在水缸边,捞起水瓢舀半瓢水,咕咚咕咚喝了。喝饱了,扔下水瓢,水瓢又端端地漂在水面上了。舀面用的葫芦瓢呢,母亲用的是小一点的葫芦。面瓮口没有水缸口大,小小的葫芦瓢抓出来放进去都方便。屋子靠山墙的架子上一溜有三四个黑釉的瓦瓮,一个瓮里是头箩面,一个瓮里是红面,一个瓮里呢是玉米面,还有一个瓮里,装了半瓮的麦麸。每个面瓮里都放着个小小的葫芦瓢。有亲戚来了,母亲就掀开白面瓮,小心地舀出半瓢白面。要是喂鸡喂猪,就在麦麸瓮里一挖,想要半瓢是半瓢,想要一瓢,腕上一使劲,就是满满的一瓢。

有一年过了清明,父亲在屋里把葫芦籽泡出嫩芽,栽到菜地边。清明前后,天气一时热,一时又冷得像冬天。父亲担心葫芦嫩苗冻死,找来一块塑料布,伞一样罩在苗上。然没有几天,那嫩苗不知是受冻了还是旱着了,竟然耷拉下了脑袋。

母亲急了,她说,水瓢该换了,面瓢也豁牙漏嘴的该换了,今年收不下个葫芦,拿啥舀水舀面啊。

父亲说,别担心,到了秋上,保准给你一麻袋葫芦,你想咋用咋用。

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,菜地种下的南瓜黄瓜丝瓜,还有墙角的扁豆角,都努出了细小青嫩的芽了,父亲又育了几棵葫芦苗栽下。父亲怕鸡把嫩苗当青虫啄了,怕猫溜进菜园子把嫩苗踩了,便找来几片瓦,围着青苗一圈,搭了个小房子。谁能想到,那几棵葫芦苗先还旺旺地长了几天,父亲看着,说是好了,秋上净等着收葫芦了。然还没到五月,它们就软塌塌地蔫了。父亲送给五婶的葫芦苗在五婶家倒长得旺势,五月时就拉开了细细的藤,到了六月,藤上开了好多的白花,像天上的白云落到了她家院子,一朵压着一朵。父亲从五婶家回来,就要嘀咕,一个葫芦里的籽一个人育的苗呀。种了多年菜的父亲很纳闷。

秋上,五婶家的葫芦摘下了,给母亲送来两个大葫芦。母亲把葫芦挂在檐下的墙上,说是等着晒干了,一个做水瓢面瓢,另一个得收起来。母亲是担心明年还是收不下个葫芦,水瓢面瓢用啥做呢。父亲听见母亲的话,不服气了,明年啥也不种了,就种葫芦,给你收一屋子葫芦,叫你左手一个瓢右手一个瓢,头辫子上再绑个瓢。

五婶走时,母亲到菜园子摘了个黄皮大南瓜叫她拿回去吃。

灯 盏

天黑透了,要吃晚饭了,母亲嘭地划亮一根火柴,把阶墙上的灯盏点亮了。

灯盏是铁铸的,黑乎乎像是炭做的。母亲有时叫它灯盏,有时叫它灯锅,有时急得要用灯,就喊父亲,灯呢,把灯端来。小如一枚功夫茶碗的灯盏,半指深,半碗黑乎乎的煤油里,一根棉线芯子软软地贴在灯盏边。灯盏呢是托在灯柱子上。灯柱子也是铁铸的,有盘子样的灯座,有一拃多高的柱子,柱子上呢有个灯托。灯盏就像个秀气乖巧的女娃娃,端端地坐在灯托上。灯座平平的,像个盘子,有一圈浅浅的边沿。点灯点柴的洋火在上面放着。有时母亲在灯下缝衣纳鞋时,也会顺手把顶针、线团子,或者是,一枚两枚的扣子放在上面。父亲在灯旁吃烟时,吃到嘴边,剩下一点烟嘴了,不舍得扔,也会放到灯座上,攒上三四个,能再卷一根烟吃呢。母亲要到柜子里找一块补丁,父亲要到帘子那边的屋里取剥玉米的礤子,就抓着灯柱子把灯端到柜台上端到后屋去。灯盏小,灯芯又那么细,灯光呢,小小的如一颗玉米粒。灯盏端到哪儿,那颗玉米粒就给哪儿亮一小片红红黄黄的光。

地瓜家的灯盏没有灯柱子,灯盏放在炕墙上的灯窑里。黑了,灯盏就在灯窑里亮了起来。灯盏一亮,那小小的灯窑像个神龛,天天日日,供奉着一盏灯。

我和小哥哥在灯下写作业时,母亲就用针把灯芯往外挑出一点,母亲说,写字熬眼窝哩,灯暗了可不行。灯芯子像个舌头一样伸长了一点,小小的灯光呢,像一棵小苗子,忽突突长大了一点也亮了一点,我和小哥哥的生字本算术本上也白亮了一点。作业做完了,油灯还不吹灭,母亲手上的破裤子烂衣服还没有补完,母亲却用针把灯芯往油里按了按,灯光跳了几跳,矮下去了,屋里像是落下了一层黑纱,也暗下去好多。小哥怕母亲把针扎在手上,要把灯盏从阶墙上端下来,放在母亲手边。母亲不让。母亲说,高灯低明哩。黄亮的灯光里,我和小哥哥挤在一起看小人书,父亲坐在炕下剥玉米粒。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丝风,灯光像片树叶子样摆了两下,又端端地站稳了。

有时灯光好好地亮着,轻轻地跳跃着,会突然叭叭地响几声,细细碎碎的声音,好像是它遇到了高兴事点响了爆竹。我和小哥正在灯下做作业,吓一跳,抬眼就看见一只小小的飞蛾,小飞机样往黄亮的火焰上撞。它撞飞过来,又撞飞过去,看上去又悲怆,又豪迈。我和小哥哥的眼前也亮一下暗一下,眼看着它撞到了火焰上,轰然跌落在油里。小哥哥说,这蛾子真傻,不晓得火会烧死它。母亲说,它是扑灯蛾嘛。扑灯蛾?我和小哥哥听着这个名字,都愣了。有时,扑灯蛾会飞落在我的本子上书上,我和小哥就把它夹到书里,第二天还记得看它灰绿色的头和翅膀,翅膀上黑的花纹。第三天就忘了。后来,它还在不在书里夹着,也不知道了。那时的好多东西都不见了,好多的人,也不见了。他们,也像扑灯蛾一样,扑向他们的光了吗?

有时灯头会结一粒灯花,米粒大小,灯光里,红一下黑一下地亮,灯光呢就会暗下来。母亲说,灯上开灯花,屋里有好事。说是有好事,却抓了剪刀,嘣地把灯花剪掉了。灯花像颗小黑豆,咕咚落在了油里。

元宵节晚上,巷子里的灯棚下会点好几十盏灯,年头里家里娶了新媳妇或者是生了小娃娃的,添丁加口了,喜事,还要给灯棚送灯盏,灯棚里的灯就更多了,几乎是,灯盏的集会灯光的集会了。夜深人静时,五婶携了香烛纸马到灯棚下烧香磕头祈愿,离开时,“偷”走了一盏灯。母亲说,五婶是给二娃媳妇偷的,结婚都两年多了,二娃媳妇的肚子还是瘪瘪的。五婶恭恭敬敬地捧着灯盏,小小的灯光随风摇曳,一时倒伏了下去,一时又端端地站立了起来。五婶把灯盏捧回家,悄悄地藏到二娃后屋的窗台角。来年,二娃媳妇果然在年底生了个小子娃。元宵节时,五婶给灯棚捐了多半碗油,还送来了鞭炮烟花。灯棚的灯盏点起时,五婶还灯盏来了,那盏偷走的灯盏里油多,灯芯又粗,灯光就又大又亮,像一个金黄的麦穗,在灯盏上摇来摇去。地瓜大哥媳妇也偷了灯盏,却没有生下娃娃。那灯盏呢,就像一个满腹心事的人,黑乎乎地蜷在她家后屋窗台角,落下满头满脸的灰,也没人搭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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